第二章 龙娘的同居日常(2 / 2)
摆在大餐桌上的,是以鱼类与肉类为主的烧烤料理。因为也要给薇妮吃,命小姐烦恼了半天,决定尽量保持食材原味,只以盐稍微调味。有切成小块方便食用的猪排、烤全鱼,还有蔬菜汤。其中只有远东式煎蛋比较精致,可能是因为做成甜的,薇妮似乎相当喜欢。
「春姬,有说过喔?她说命,煮的饭,很好吃。」
「没、没有啦!在下还差得远,那个,应该说有待精进……!」
被她用闪闪发亮的眼光注视着,命小姐惊慌失措——或者该说在害臊。
她坐立不安,黑发马尾晃来晃去,脸红通通的。
说成喂食野生动物虽然有点不太对……总之薇妮吃了美味料理,相当兴奋,声音比平常更大。坐在她身旁的春姬小姐,「啊——」拿热呼呼带有煎烤痕迹的厚煎蛋喂她,龙女少女看起来非常幸福。
不只是那双琥珀色眼眸,连额上红石看起来都在发亮。
「呜、呜呜……烦恼着怎么跟她相处的在下,简直成了笑柄……」
「命大人!对方可是怪兽啊!别因为这样就对她敞开心房!」
「你真是死脑筋耶,支援者小姐。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豁出去……说错,是柔软思考喔?……所以啰,我这就去跟薇妮增进感情,这次一定要成功。」
「请不要跟春姬大人比好吗!?你们这些天神怎么都这么悠哉啊!!」
命小姐似乎是太惊讶了,看到龙族少女天真无邪的态度,变得垂头丧气。虽然莉莉叮咛大家当心,但神仙毫无紧张感地走去薇妮身边。「目前这个情形对派系来说,可是无从置疑的紧急状况啊!?」她忍不住大声疾呼,但已经没太大意义了。
春姬小姐笑着找命小姐加入,加上神仙想跟薇妮交流,莉莉想阻止她,餐桌以薇妮为中心变得热热闹闹。
「所以她已经跟大家混熟了,是吗?我是不想学小莉子说话……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呃,韦尔夫你也对薇妮,那个……有戒心?」
「说真的,我是觉得很意外。」
韦尔夫在远离女性们吱吱喳喳的位置吃菜,在神仙的拜托下,我把薇妮身旁的座位让给她,坐到韦尔夫身边。
跑来避难的我一问,韦尔夫苦笑着对我耸耸肩。
「哎,总之能放下肩膀上的重担,算是件好事吧。你们之前不是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块?还是说薇妮被她们抢走,让你很寂寞?」
「韦、韦尔夫!」
被韦尔夫取笑,我发出愠怒的声音。只不过脸颊通红,一点都凶不起来就是。
起初薇妮会有点害怕,不过只要知道对方无意伤害自己,她就会很黏对方。
此时餐桌上的光景就是最好的证据,薇妮事前听过神仙他们不会害人,戒心缓和多了,我认为这也是多亏了春姬小姐的帮助。
就像要弥补之前的孤独感那样,薇妮似乎很想与我们——与人进行交流。
男女分开坐着,享受着愉快的用餐时光,与神仙她们一起吃饭、互相分享的薇妮脸上充满了笑容。
「莉莉,莉莉。」
「请、请放开我!?干嘛往莉莉身上靠呀!?」
结束了比平常更热闹的晚餐,我们收拾好碗盘,来到起居室。
在这过程中,薇妮似乎喜欢上了比自己还要娇小的莉莉,一直找她闹着玩。
「哎呀~,薇妮完全跟支持者小姐混熟了呢。」
「您以为这是谁害的呀!!」
莉莉本来想一个人划清界线,然而薇妮看到她与神仙的逗趣对话,戒心似乎完全松懈了。赫斯缇雅女神在一旁摸着青银发丝,被薇妮抱住的莉莉涨红了脸对她大吼。
「而、而且您身上都是动物的臭味!?莉莉从刚才就觉得味道好重!」
莉莉好不容易挣脱她的臂弯,嚷嚷起来……
薇妮表情显得有点寂寞,身旁的命小姐与春姬小姐也点点头。
「的确……」
「虽然今早妾身有用湿布帮她擦过身体……」
从昨天在地下城到现在,薇妮没好好洗过澡。穿在身上的火精护衣吸了汗水什么的,应该也有味道了。……对耶,我也是一直跟薇妮待在一起,连冲澡都没冲呢。
我到现在才开始在意起身上的体味,神仙好像在考虑什么,这时说了声「那好!」,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洗个澡吧!。」
伴随着桧木香气,白雾袅袅升起。
「哇……这里就是浴室?」
「是的,泡在澡池里很舒服哟?」
单手拿着一块浴巾遮掩饱满胸脯的春姬,对一丝不挂地表达感动的薇妮微笑。
在总部三楼的大浴场,【眷族】娘子军从脱衣室鱼贯而出,让浴室蒸气轻抚着一览无遗的健康肌肤。
「好久没与各位一起入浴了呢。」
「有的去地下城,有的打工,大家各忙各的嘛。」
水嫩肢体令同性艳羡的命说完,赫斯缇雅晃动着丰满双峰回答。
少女与女神放下绑起的黑发,面对幸福的时光,都露出了类似的松驰表情。
「本来这么气派的浴室,一次让一两个人用实在太奢侈了……这样可以达到节省之效,希望以后都能一次几个人一起洗。」
莉莉纤瘦的赤脚踩在桧木地板上,重新环顾重金打造的浴室。
这是在命的请求下建造的远东式桧木澡池。就连出身贵族,而且曾隶属于大派系(伊丝塔眷族)的春姬看到这大浴场都感动万分。别的不说,澡池实在宽敞,一次让十个人下去泡也不嫌挤,装满热水的浴池水面伴随着热气荡漾,真教人难以抗拒。新烧好的热水从热水口潺潺流入浴池;铺桧木的地板与天花板,跟大窗子外面的整片夜空相映成趣,只可惜听得到都市的喧嚣,不然情调也是无可挑剔。
薇妮兴味盎然地探头,看着映照出自己的脸的桧木澡池热水。
「先将身体洗干净吧,薇妮大人?」
春姬用木桶舀水,淋在有一段时期经历过娼妇训练,清纯又带点妖艳的肢体上,找薇妮到浴场的一个角落。
赫斯缇雅她们也聚在一起,各自清洗起身体来。
「为什么,贝尔不跟我们一起?」
「贝尔大人是男性,当然不能一起啊!」
「男女之间有很多问题的喔,薇妮?不管是怪兽还是天神都一样。」
薇妮表情显得有点寂寞,莉莉臭着一张脸,身旁的赫斯缇雅一边清洗上臂,一边故作世故地回答。来到这里之前,被要求一起入浴的少年才刚涨红了脸说「饶了我吧」,拼命拒绝过她。
「薇妮大人,乖乖的不要动喔?」
「鳞、鳞片好难洗……」
春姬与命让薇妮坐在小凳子上,一个背后帮她洗头发,一个从前面替她洗身体。
在浴场里,白里透青的肌肤仍然相当显眼。她的肌肤滑嫩美丽得不像怪兽,虽然让命看得出神,但肩膀与腰间等部位的龙鳞,仍然让命费了好大一番劲。因为用浴巾搓洗,尖锐坚硬的龙皮会立刻把布擦得破破烂烂。个性认真的她谨慎地抬起薇妮的纤细手脚,避开鳞片,仔细用肥皂泡沫搓揉。
薇妮任由春姬与命替自己洗澡,弄得头发与整个身体都是泡沬,轻轻扭动着身体说「好痒!」,笑了。
「薇妮大人的头发真美呢。」
「真的吗?」
「是呀,就像清澈的水流一样。」
听到春姬在背后低喃的话语,薇妮脸色一亮。
狐人少女顶着湿湿的金色长发与同色耳朵尾巴,温柔抚摸着散发青色光辉的秀发,像触碰纺
织物一样小心地洗着。
不久后,她说:「我要冲水啰?」就把热水倒在薇妮头上。
脏污与肥皂泡一起冲掉了,薇妮左右甩甩头,然后马上把身体倒向就在背后的春姬。丰满胸部发出了柔软的「呼哟」弹压声。
「薇妮大人?」
「……嘿嘿!」
薇妮把头靠在春姬胸前,抬头看着正上方笑了。
春姬往下看着,看着龙女少女与自己四目交接,也像姐姐一样微笑。
待在两人身边的命也感到温馨,眯细了眼。
「她真的很黏春姬大人呢……春姬大人搞不好可以成为驯兽师喔?」
「因为春姬很有母性嘛……不像支持者小姐。」
「干嘛拿莉莉跟她比呀!?」
一旁偷看薇妮她们的幼女与幼女大声争执后,大家一起泡进桧木澡池。
让热水微波荡漾,把肩膀以下泡进浴池后,众人以命为中心,幸福洋溢地呼了口气。
「好舒服喔……」
「啊~,一天的疲劳都消除了呢~」
拥抱身体的热水触感让薇妮忍不住欢呼,赫斯缇雅觉得无比享受,仰望天花板。
大部分人把长发盘在头上,所有人都露出放松的表情。
「……」
「莉莉大人,你怎么了吗?」
不久,当赫斯缇雅她们的玉肌开始染上淡淡粉红色时。
莉莉动作鬼鬼祟祟,却又不发一语,让命偏头感到不解。
「……我们【眷族】,身材傲人的人士太多了。」
莉莉栗色眼眸的视线扫向命她们的身体——主要是胸部。
看到眷属与女神荡漾或漂浮在透明热水中的双胸,她把嘴沉入热水中,有失礼数地发出噗咕噗咕声。
胸围排名不用说,人称萝莉巨乳的主神位居不动的顶点,接着依序是春姬、命,莉莉吊车尾。除了她这个小人族(帕鲁姆)以外,每个人都拥有平均以上的大小与漂亮形状,傲人身材足以震撼莉莉——或者应该说,她近距离目睹到命被缠胸布封印起来的浑圆双峰,受到了最大的冲击——
看到正在想些什么的薇妮的胸部,莉莉一瞬间为胜利而得意,但又马上受到猛烈的自我嫌恶所袭击,啪唰!一张脸沉进了热水里。
「——我还是想要贝尔一起!。」
就在下一刻。
白里透青的肌肤发烫的薇妮,霍然站了起来。
龙的迅捷动作让莉莉她们哑然无语,反应慢了一拍,异形少女已经出了澡池。
「——不行!不可以!?」
「请等一下,薇妮大人!?」
「快、快阻止她!!」
「各、各位——!?」
发出「唰啪!」的水声,莉莉、春姬与赫斯缇雅去追全身赤裸的少女。晚了一步的命大声喊叫,响遍大浴场。
莉莉她们各自拿好浴巾,几乎是半裸着冲上走廊狂追,但徒劳无功。
哇——!?少年的惨叫在宅邸里轰然响起。
……发生了一些事情后。
所有人都洗好澡,我们换上睡衣,回到起居室。
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房间中心席地而坐的韦尔夫与薇妮身上。
「好啦,右手也给我。」
韦尔夫磨着龙女怯怯地伸出的手——指甲。
他运用磨刀石等工具,不是将它磨利,而是削得圆滑。
出于铁匠(smith)的工作性质,他的技术相当精湛。能对高级冒险者造成致命伤,又是知名武器素材(掉落道具)的龙爪,被他花时间细细处理,毫不费力。
他将指甲磨圆,这样就不会再伤到任何人了。
「好,弄好了。」
握着白里透青的手腕许久的韦尔夫,终于结束了作业。
低头看着自己不再锐利的指甲,薇妮睁圆了眼,然后露出笑容。
「谢谢你,韦尔夫!」
「……嗯。」
眼前的少女感谢自己,韦尔夫隔了一拍,回以笑容。
薇妮马上站起来,来到我身边。
她像在期待什么,还有点畏怯,战战兢兢地朝我伸出手来。
先是左手,然后是手臂,最后是胸膛。
那指甲不止肌肤,就连衣服都撕不破。
跑来摸我的薇妮,看到自己的手不再染上鲜血,琥珀色的眼眸湿了。
「贝尔……不会痛?」
「嗯,不会痛。」
听到我这样说,薇妮眼角噙着泪滴,破颜而笑。
不久,龙女少女将双手伸向我的脸,轻拍我的左右脸颊发出啪啪声,就像在闹着玩。
「嘿嘿!」薇妮笑得像太阳公公一样灿烂,她的手指让我有点害臊,背脊一阵阵发痒,不禁苦笑。
「不可以乱摸人家的脸!贝尔大人也是,高兴个什么劲啊!?」
「我、我没在高兴啊……」
看到我们这样,莉莉竖起眼角逼近过来。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太宠薇妮,连我都成了她的说教对象。
「……莉莉讨厌贝尔?」
「呜……怎、怎么忽然说这个呀。」
看到莉莉老大不高兴地念我,薇妮开口了。
莉莉正在慌张,她又问了一遍。
「讨厌吗?」
「这、这个……这该怎么说……!」
看到琥珀色眼眸不安地摇曳,莉莉语塞了。
她染红了双颊,视线在薇妮与我之间来回。
莉莉嘴里嘟嘟嚷嚷地答不上来,薇妮正露出寂寞的表情时——春姬小姐慌忙挺出上半身。
「妾身很喜欢贝尔大人!」
她从坐在地上的我背后探出头来,大声叫道。
满脸通红的、春姬小姐让莉莉与薇妮吓了一跳,我也跟着大吃一惊时。
这次换成正在收拾工具的韦尔夫笑着站起来。
「是啊,我也很喜欢贝尔喔?」
「我当然也是了!」
「呵呵……在下也是。」
连神仙与命小姐都随即跟进。
看到大家聚拢过来,莉莉似乎也死了心,对着天花板大叫:
「——哎唷,真是够了!莉莉也是莉莉最喜欢贝尔大人了!」
天花板的魔石灯光震动着。
被大家连声说喜欢喜欢,我不禁脸红起来……但也跟神仙他们一样微笑了。
「我也很喜欢大家喔。」
我感受着【眷族】的温情,如此告诉大家。
薇妮一听,将双手贴在自己胸前。
「大家都喜欢贝尔……都喜欢大家呢。」
然后她闭起眼睛,如一朵花般微笑。
「好温暖……」
看到她细细体会某种情感的模样,大家全都心头一惊,接着薇妮扑进了我的怀里。
她双手绕到我背后,耳朵贴上来,想听我震动的心跳声。
看到她那幸福的表情,神仙、莉莉、韦尔夫、命小姐、春姬小姐还有我,都在不自觉之中绽放了笑容。
我把手放在青银发丝上,无意间抬起头。
起居室的光景,朦胧地映照在窗玻璃上。
人类、亚人(demi-human)、天神,以及怪兽。
即使我们是姿态、外形与肤色各异的不同种族,但这幕围绕一名少女的光景……
仍然是一幅温馨的家族画像。
异形少女加入,度过了片刻的团聚时光后。
【赫斯缇雅眷族】到了就寝时间,贝尔等人前往各自的房间。
每层楼的魔石灯光,一盏又一盏地熄灭。
「春姬大人,请你告诉我。春姬大人,对薇妮大人……」
「是,妾身也与贝尔大人是一样的心意。妾身不愿舍弃那?,虽然这也许只是同情……」
在熄灯的双人房里,春姬与命并排着被褥躺下。
两人侧躺着,翠绿与青紫眼眸互相注视,低声交谈。
「也许看到她,妾身只是想起了曾沦为娼妇的自己……与命大人你们分开,孤独一人的妾身。妾身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自己)……」
「没有那种事,春姬大人就跟以前一样温柔,未曾改变。」
就像当年用粮食周济我们这些陌生人一样。命沉浸在追忆中笑着。
听她这样说,原本表情忧郁的狐人少女也微笑了。
「命大人对薇妮大人是怎么想的?」
「在下……说来窝囊,还没能做出明确的结论。」
「不过,」命又接着说。
「就在下看来,薇妮大人的笑容与我们并无不同。如果可以,在下希望能与她培养情谊……就像一家人(眷族)。」
「……谢谢你,小命。」
沐浴在从窗帘隙缝射进室内的月光下,命与春姬眯细眼睛。
如同儿时在狭窄神社午睡的时候一样,两人隔着接触得到呼吸的距离,额头相贴,闭起了眼睑。
「赫斯缇雅女神……那些天神,果然对地下城知道些什么。」
命他们都离开了昏暗的起居室。
当壁挂魔石灯有如烛台,只亮着一盏时,韦尔夫正在收拾替少女磨指甲的工具,莉莉对他出声说道。
「那个黑色楼层主(歌利亚)出现时也是,他们明明知道关于地下城的某些事……或是某种存在的真面目,却瞒着下界民众。」
「我想也是。」
「而她虽然知道,却对那个怪物(怪兽)的存在感到惊慌。」
莉莉坐在椅子上晃着腿,韦尔夫仍然背对她答话。
「这对众神而言也是一大异常状况……不会错,我们现在正抱着非常棘手的问题。」
「贝尔说要带她回来时,你不也接受了吗?现在才要重提?」
「莉莉并没有接受,只是放弃了。……因为贝尔大人是个极度的滥好人。」
支撑团长(贝尔)与派系(眷族)的小人族少女与人类青年交谈。
「如果她的存在会给这个【眷族】带来危险……到时候……」
「你是说要把她赶出去,弃她于不顾吗?」
「……有必要的话。」
倾听莉莉意见的韦尔夫,抬起头转过来看她。
他对比其他团员更替派系的将来担忧、不惜扮黑脸的少女说了:
「去照照镜子吧,看你一副完全无法接受的表情。」
「……」
莉莉的表情是扭曲的,往下看着地板的栗色眼眸浮现着苦涩。
她低垂着脸,彷佛从喉咙中挤出声音般开口:
「不能太重感情……要是大家都对那女孩敞开心房,总有一天会做出错误判断。」
「……」
「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永远一起欢笑……」
因为少女是「怪物」。
听到莉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这次换韦尔夫不愿回答了。
「那么,今天就我们三个一起睡吧,就我们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这,神仙……!?」
在位于宅邸三楼的贝尔个人房间。
以衣柜改造成的武装收纳库,以及留有维修痕迹的铠甲等等,在这个除了摆着冒险者用装备之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房间里,赫斯缇雅得意扬扬地把自己专用的枕头夹在腋下。
她趁薇妮吵着要跟贝尔一起睡,自己也顺水推舟……说错,是为了完成主神的职责,硬是闯进房里看看少年他们的情形。
而且是瞒着莉莉他们。
「那么首先…薇妮,从现在起你要叫我『母亲(马麻)』,叫贝尔『父亲(把拔)』。」
「马麻、把拔……。?」
「神仙你在灌输她什么啊!?」
赫斯缇雅抚摸着薇妮的头,贝尔对她发出怪叫。
龙族少女被个头比自己矮的小妹妹女神疼爱抚摸,一脸不可思议地微微偏头。
「贝尔,这种时候就该照下界的法则来,先从形式着手喔?」
「这种法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相对于大惊失色的眷属,主神以爽朗的笑容用力竖起拇指。
「再说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怎么想都不行啦!」
「是怎样啦,贝尔,你昨天不是才跟薇妮依偎着一起睡吗?她可以,我就不行喔?」
「那、那是……!不,可是!我还是觉得跟神仙一起睡,太僭越了……!。」
「况且我们在教堂的地下室时,不是也在同一张沙发上睡过吗?」
「咦!奇怪!?」
那次不是因为神仙睡昏了头吗!?贝尔陷入混乱。
不理会双手抱头的少年,赫斯缇雅对薇妮露出温柔笑容。
「可以吗,薇妮?」
「……嗯!」
薇妮也害臊地对她笑,说「神仙也一起」。
结果贝尔讲不赢她,三人就这样并排躺在单人床上。
「会、会不会有点挤?」
「呵呵!就是要这么挤才好啊。」
「很温暖喔?」
三人之间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别人肌肤的距离,让贝尔满脸通红时,赫斯缇雅微笑着,薇妮则是开心地晃动肩膀。
以龙女少女为中心,神与人形成川字形仰躺着。以体格来说应该让赫斯缇雅躺在中间才合适,但目前这样她似乎很满意。
在魔石灯光熄灭的房里,棉被的摩擦声不停响起。在紧张兮兮的贝尔身边,赫斯缇雅与薇妮起初还互相笑闹着,随着时针前进,两人也开始发出睡眠的呼吸声。
不久,所有房间都熄灯了,宅邸陷入沉眠。
「……?」
浅浅睡去的贝尔,感觉到身旁有人在动,睁开眼皮。
一看,薇妮朝向自己,身子靠了过来。
就像至今做过好几次的那样,抱紧了贝尔的右臂。
「睡不着吗?」
「不会……不要紧。」
贝尔压低了声音呢喃,琥珀色眼眸随即眯细。
微微发光的额上红石,以及沙沙洒落的青银发丝。少女从睡衣中露出白里透青的脖颈,把脸贴在枕头上淡淡微笑。
与她四目交接的贝尔,视线不经意地移开,只见赫斯缇雅发出咕咕鼾声,翻了个身。他看看转身背对自己与薇妮的女神,稍微想了一下后,改变姿势朝向薇妮。
龙女少女以安稳的表情贴近自己身边。
「……薇妮是从哪里来的?」
贝尔就像陪孩子睡一样与她身子靠在一起,缓缓开口说道。
他对卸下心防的异形少女,问了一直令他在意的问题。
「不知道。」
「没有同伴……不会欺负薇妮的怪兽吗?」
「也不知道……」
对于贝尔的询问,薇妮全都回答不知道,目光低垂。
她说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独自待在阴暗迷宫里。
「不过,」
这时,薇妮在他怀里抬起头。
「我会做梦。」
「做梦……?」
「嗯,梦到袭击贝尔你们……袭击人。」
听到这句话,贝尔睁大了眼睛。
「我抓伤不认识的一群人,咬他们,把他们撕碎……」
在岩石覆盖的宽广空间,好几条错综复杂的通道里。
她对举剑挥砍的一群人张牙舞爪,将他们撕成碎片。
她丝毫不理会恼人的惨叫,一次又一次用犄角刺穿逃窜的背部。
「好多东西,都变成红色的……好可怕的梦。」
视野不经意地往下,看看自己的手,只见沾满血迹的红色利爪。
只要闭起眼睛,梦境就会在眼前扩展,薇妮告诉我,她已经看过好几次这种光景了。
「梦中的我,一直在生气……可是,渐渐变得好冷。」
「咦……?」
「有好多人,像贝尔一样……保护某人不被我伤害。」
就像初次邂逅时,你(贝尔)保护我不受莉莉他们攻击。薇妮说。
那是抱住浑身是血的恋人(搭档),挺身为盾的精灵?
还是为了让同伴逃走,自己独自留下,勇敢挡下无数怪兽的矮人?
还是,还是,还是……倾听少女所言,片段情报让贝尔脑中想象出好几幅画像。近在身旁的薇妮,将身子缩得小小的,颤抖着长睫毛。
「看到那些人,身体就会越来越冷。」
「……」
「就像胸口开了个洞,变得空荡荡的……相较之下,那些人看起来好美。」
人们相助,相护,相爱的模样。
看到他们即使畏怯仍然想保护同伴,最后在一些光景之中,她开始放过他们一条性命。
「再来就都一样了,我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暗。」
然后是固定来临的梦境结尾。
她被银光斩杀,身体越变越冰冷。手脚渐渐无法动弹,血流如注。
仰望着岩石堵塞的天顶,视界徐徐被淹没。
「我哭着说,救我……可是没人救我。」
她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但周围的同族看都不看她一眼。
它们吼叫着,不断袭击那些人。
最后只看到一片飞扬的灰雾,一切就被封入黑暗。
「那是好可怕,好寂寞的梦。」
她说终究没人对自己伸出援手,梦境就此结束。
「……」
默默听完整段话的贝尔,闭口不语。
那真的是梦吗?
还是说,那是薇妮的——
就在贝尔的思绪即将跳跃到另一处时,异形少女扭了扭身子,把脸埋进他的胸前。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因为有贝尔在。她说。
伴随着声调流露出的安祥,她抱住了贝尔。
薇妮在微笑。
看到少女寻求温暖,贝尔也没说什么,就接纳了她。
他只是悄悄伸出手,温柔抚摸着那头青银发丝。
「……」
背对贝尔他们的赫斯缇雅,慢慢睁开眼睑。
她反刍着听完的整段话,视线飞往窗外的苍茫夜空。
不久,等到少年与少女的睡眠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她再度翻了个身,踌躇了半天,最后从背后拥抱少女的身体。
苍然夜色无边无际。
几颗星斗闪灿的天空,告诉人们时间已是夜半。灰云半掩的月亮,将朦胧月光洒落在都市欧拉丽之上。
以大道旁为首,街角的酒馆喧嚣方兴未艾。在这当中,远离最显繁华的闹区与风月街等地,那群人待在欧拉丽东部的都市东门附近后巷。
在这条巨大市墙就近俯视着的阴暗小径尽头。
冒险者们坐在放置路上的木箱与木桶上,一尊男神混在他们当中,玩弄着羽毛帽。
「荷米斯神,罗蕾尔他们回来了。」
当隐蔽月亮的云朵静静飘移时,晃着水色(aqua blue)秀发的妙龄美女现身了。
她以纯白披风挥开薄暗,背后有三名做旅人打扮的亚人随同。
听到自己这个戴着银制眼镜的眷属——亚丝菲•阿尔•安朵美达的声音,男神荷米斯迅速跳下木桶,露出花美男的笑容。
「长途旅行辛苦了!罗蕾尔,还有你们也是,等你们好久啰。」
荷米斯出言慰劳放下旅人服连衣帽的精灵少女,以及兽人的一男一女。
「所以,怎么样了?」
「是……从都市流通的走私品,已经查出通路及牵线的商行了。」
「这样啊,干得好。」
听了唤做罗蕾尔的精灵报告,荷米斯满意地点头。
欧拉丽拥有地下迷宫(地下城),又是世界第一的魔石制品生产都市,走私品外流频仍。一些制品或「魔石」原石会逃过独占「魔石」相关权利的管理机构(公会)的眼线,用尽各种手段钻都市盘查的漏洞,在其他国家或都市之间进行交易。虽说公会以及合作(眷族)有在严格取缔,然而在规模过大的都市,私卖问题总是难以避免的。
而密查走私品的通路并揪出相关组织,就是【荷米斯眷族】的工作之一。他们以接受公会委托的形式奔赴都市之外,调查出货品的收购者或出处。肩负「运货人」等工作的他们之所以能自由进出都市,原因之一就出在这里。能灵活运用【万能者(Perseus)】魔道具(magic item)的中立派系,完成委托的信用度——即使谎报官方LV•——在公会当中相当高。
事先以书信收到了归返报告的荷米斯等人,今晚前来迎接为了调查走私而长久离开都市的团员们。
「各项情报都写在这上面……还有,一点,必须报告……」
精灵团员将羊皮纸卷交给荷米斯,纤细白皙的肌肤变得惨白,启唇说道:
「正如您所说……我们也确认到怪兽的走私了……」
「……买主是谁?」
「我们潜入的地点,是艾尔利亚贵族的府邸……调查通路后,得知怪兽也有可能被运往其他地区的王侯贵族所在地。」
也许是想起了当时亲眼所见的光景,精灵团员彷佛忍受着恶心感,用手按住纤细喉咙。
「在地下的拷问房,有怪兽被锁链绑着。我无法确定它是否受过训练,但它受到了令人发指的凌辱……呃,不,是残忍对待。」
她赶紧改变用词,一头金发与自己的尖耳朵微微颤动着。
「当我们闯进那里时,它已经奄奄一息……死前拜托我们把这个交给同胞……」
精灵团员背后走出一名兽人,将一个白布包递给荷米斯。
掉落道具
荷米斯解开布包,里面是留下无数伤痕的怪兽犄角——遗物。
男神眯细橙黄色的眼瞳。
听到他们描述的内容,又看到这惨不忍睹的犄角,包括亚丝菲在内,周围团员都瞠目而视。
一男一女的兽人也把嘴抿成一条线,精灵少女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舍弃了冷静态度。
「——它说话了!那怪物(怪兽)向我们求救了它跟我们一样懂得人话,流着眼泪喊救命!!」
少女的呼吸变得粗重。
她用右手按住睁大的一只眼睛,暴露出超乎常轨的姿态。
洁癖的精灵少女心慌意乱,说成精神错乱也不为过。美丽双眸因泪滴而歪扭,在主神面前不断爆发累积至今的情感。
「那究竟是什么啊!它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我……!!」
面对六神无主的她。
原本保持沉默的荷米斯走向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你听到、看到的一切都托付给我荷米斯吧。你不用再自己一个人吞了,全部交给我,放下重担吧。」
他将握着的手引导到自己胸前,让她倾听心脏的鼓动。
精灵少女经由按住胸膛的手掌,倾听着平静如常的律动,呼吸徐徐稳定下来。
她颤抖着慢慢抬起头,荷米斯对她翘起嘴角,露出花美男的笑容。荷米斯摘下自己的羽毛帽,硬是替她戴上。
「你们也是。」他面带笑容,也拍了拍男女兽人的肩膀,将他们与低垂着头的少女都托给其他团员照顾。
之后就交给他们,让团员送三人回大本营。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荷米斯神?」
侧眼看着疲惫的少女等人离去,亚丝菲不太高兴地对他说道。
她冷眼看着对团员装模作样的主神,当事人则是无语地仰望头顶上,向旁边的一名团员问道:「露露妮,你说你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孩子,对吧?」
「对啊,荷米斯神。有个从没见过的精灵少女(小鬼)四处打探『会说话的怪兽』的消息。我跟踪她……却被臭得要命的袋子弄坏了鼻子,被对方甩掉啦。」
小麦色肌肤的犬人少女好像还很难受,「对不起。」捏着鼻子用模糊的声音道歉。
荷米斯瞥她一眼,视线转回来,仰望被切割成后巷形状的夜空。
「虽说委托主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我们只能到处收集情报……」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发牢骚般的低语:「唉,真是。」
「给了我们好大一个烫手山芋啊,乌拉诺斯……」
以眼角细长的双眼定睛注视月夜后,荷米斯的视线落在刚才拿到的羊皮纸卷轴上。
打开的羊皮纸上,写着与走私有所关联的商行,以及追查私卖怪兽通路的情报。
他们一路追查到了迷宫都市(欧拉丽),最后举出了某个【眷族】的名字。
上面写着派系名称为【伊刻洛斯眷族】。
黑暗中响起锁链锵啷作响的声音。
与激烈撞击的金属响声交缠,震撼空间的,是燃烧着怒火的咆哮,或是夹杂着悲怆的啼声。可怕的凄厉吠声,在黑暗中吼叫着。
「让龙女怪物跑了?」
有一号人物不在意周围的喧闹,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这是个黑发人类,男性。
他戴着以烟水晶(smoky quartz)制成的护目镜(goggles),带点黑色的彩色镜片(lens)底下隐约可见赤红眼瞳。这人个子很高,从肮脏战斗衣露出的胸膛与脖子肌肉结实。配在腰间的,是相当于短剑的大型战斗匕首。
此人坐在空荡荡的黑笼上,双脚邋遢地乱摆,口气与声调给人粗暴的印象。
「我是在第19层看到的,但是追丢了……抱、抱歉,狄克斯。」
「真是亏大了,要是能活捉起来卖给艾尔利亚那些贵族,可是好大一笔钱耶。」
男女总共四名冒险者垂头丧气,唤做狄克斯的护目镜男子抬头看向正上方。
石材天花板被黑暗堵塞,有种压迫感。周围放置着大量黑笼,用绳索绑起的少许魔石灯,照亮着来回踱步的好几名亚人的脸。而朝他们发出的锁链声与吼叫,全来自于笼子里。
护目镜男子对着冒险者们的脚边呸了一口口水,站起来。
「那些怪物的『巢穴』也还没找着……应该就是在『大树迷宫』不会错啊。」
他拿起立在一旁的红枪,走向挤满空间的其中一个笼子。
枪尖呈现扭曲歪斜的形状,彷佛不考虑有效率的刺杀,而是以给予剧烈痛苦为目的。
「你们这几个东西都不肯松口……真是气人——」
红枪钻过栅栏缝隙,狠狠刺进了在黑笼中蠢动的影子。
好似要诉说什么般漏出的微弱啼声,转瞬间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尖叫。锁链频频作响,接着传出鲜红血液(某种东西)飞溅的水声。
面对笼里痛苦挣扎的身影,男子表情纹风不动,拔出枪矛。
「不过话说回来,龙女啊……好久没这种上等货了,真想弄到手啊。」
他用枪柄敲敲自己的肩膀,在护目镜底下眯细眼睛。
「你说第19层,是吗?把当时情形详细告诉我。」
「呃,好……我们发现龙女时,城镇(里维拉)正发出冒险者委托,让一群人狩猎火鸟,冒险者都到楼层里去了。」
被抟着染血枪矛的男人追问,一个冒险者狼狈地开始说起。
「有两个精灵嚷嚷着,说听到怪兽说话,但也就是这样而已,没人相信。我想龙女应该还在地下城……要不就是被其他怪兽干掉了。」
听到对方难以启齿地说,护目镜男子思索一会后,开口说道:
「有一部分家伙在吵,却没半个人出面说自己解决了那个怪兽……也许是哪里来的某个白痴把它藏起来啰?」
听到男子掀起嘴角说出的话,冒险者们先是惊讶,随即笑出声来,说「怎么可能」。
「那个龙女不是也长得很标致吗?就算哪个白痴冒险者被它迷倒了,也没啥好奇怪的。」
毕竟还有一种性癖好(玩意)叫做「恋怪物癖」嘛。他嘲笑道。
至少如果同业解决了「会说话的龙女」,这只奇怪的怪兽应该会形成话题才对。男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哎,当然也有可能跟你们说的一样,被怪兽干掉了,或是还在楼层里徘徊。我也去瞧瞧……还有,把参加了城镇(里维拉)冒险者委托的名单查出来。」
听到这项指示,冒险者们赶紧点头,开始行动。
斜眼看着他们跑走,护目镜男子转向后面。
「事情就是这样啰……伊刻洛斯神,这次是不是也可以请您帮个忙?」
「——嘻嘻,你这是求主神做事的态度吗?嚣张的臭小子。」
男人的视线前方,有着一尊男神。
深蓝色头发与同色眼瞳,褐色肌肤,黑色基调的服装。证明了天神身分的端丽相貌上,刻着轻薄的笑脸。
从刚才到现在一语不发,兴味盎然地旁观男子们动向的青年天神,在坐着的石台上盘起腿。
「神能够看穿孩子(我)们的谎言,想麻烦您如果看到可疑人物,就刺探一下。」
「好麻烦喔~,我是天神耶,你想指使我~?」
天神——伊刻洛斯笑得不怀好意的眼光,使得戴护目镜的男子狄克斯也从喉咙发出笑声。
「应该能让您解解闷吧。」
「……真没办法~」
眷属的这句话,让伊刻洛斯露出饥渴追求「娱乐」的神特有的笑脸。
「这次也要让我笑个够喔~,狄克斯?」
「全听神的吩咐。」
魔石灯光下,两人的黑影伸长着。
在飘散石材香气的广大空间里,有如野兽的吠吼依然不绝于耳,一人一神就像揽镜相照,相露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