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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二一五○年 十月四日 D+3日(2 / 2)


芙蕾德利嘉霍地抬起脸来。



可蕾娜对着她点点头。对,任务。



当然就是让「军团」全机停止运作,也就是芙蕾德利嘉作为奥古斯塔女帝的职责。



直到几天前,芙蕾德利嘉以及可蕾娜等五人当然都还有把反攻作战的秘密与最大目的──全人类的誓愿放在心上;那个由于战况在短短一天内被逆转,使得芙蕾德利嘉在内心某处以为已经无力回天的全人类的誓愿。



亦即结束这场战争。



可蕾娜只用简短一句话证明了他们还没有放弃。



「可蕾娜……」



「所以,芙蕾德利嘉你不准来。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所以这次不准。」



「你说过想在夏天去南方的海边吧,说想试试看海水浴。」



可蕾娜与安琪一边说一边心有所感。



她们想起一年前的那场电磁加速炮型追击作战。



现在她们知道,那时候芙蕾德利嘉明知有危险仍然执意要跟,确实怪不得她。



当时,辛总是在旁徨寻觅死亡的归宿。



她们跟其他人也只是没有自觉,其实多多少少都一样。



那时的他们还无法意识到未来──战场以外的未来。



芙蕾德利嘉一定很担心那样的他们。



联邦的军人也是,那些有归宿、有家人需要守护,也有未来要追求的军人,一定很怕跟那样的他们共同奋战,一定会忍不住觉得信不过他们。



现在她们都能体会。



因为她们跟其他人──跟那时候,都已经不同了。



「这次我们不需要人质,也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芙蕾德利嘉,你就乖乖看家吧。然后──等我们回来时要过来迎接我们,说声『辛苦了』喔。」



话说,蕾娜是共和国旧贵族兼名门米利杰家的千金,也是唯一的幸存者。同时又是背负着共和国之名被派遣至联邦的菁英兼上校,是联邦军的客座军官。



简单来说就是对共和国的旧贵族跟名门等上流阶层而言,她是他们前往联邦避难时头一个该投靠的人脉。



自己与家人自不待言,也请你透过联邦军向共和国政府关说,让家族成员与朋友也能最优先避难;家当也全部都要带去,请你为我们特别准备运送方法;请你务必让我们比某某家族先搭上列车,不,赌上我们家族的名誉,非得比他们优先不可;请你协助联络与我家有交情的旧帝国贵族;想请你在各方面帮忙谋些方便;关于那件事与那件事你当然会给我特别待遇吧──这个那个胡拉混扯的。



这类陈情书信从过去有过交流的家族跟没有过交流的人士大量涌来,分明作战都快开始了,蕾娜却忙得没多余时间制定作战计画。



尽管每封信全都自私任性得反而让人觉得干脆,毕竟他们所有人都是上流阶层,有力人士占了过半。甚至有些人物重要到如果随意忽视,可能会影响今后共和国与联邦的关系。



代替断交了足足九年而无法正确判断谁是重要人物的联邦,目前蕾娜的任务就是逐一判断谁该得到「特别待遇」,并且可望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再加上接受难民的计画方面,联邦军也会来请教她哪些集团或有力人士不适合安排在同一处,导致必须过目的文件增加更多。



结果看到蕾娜睡眠不足走路摇摇晃晃,维克心有不忍地出声关心:



「米利杰,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些比处方笺更能提神的药?」



「咦!有那么好的东西吗!」



她居然两眼发亮地转过头来追问。维克长叹一口气。



「……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的状况比看起来还糟。」



在无法避免必须长时间战斗等状况下,视战况而定,有时会开处方用药让士兵暂时感觉不到疲劳。有是有,但说穿了就是需要军医处方笺的猛药。如果有哪种药比它更有效,那可是万万碰不得的危险毒物。



平常的话,这点小玩笑蕾娜不可能听不出来。



「脑袋迟钝成这样已经达到会影响工作效率的地步了,你得去休息一下。」



正好狄比喵呜一声跑来露脸,于是维克伸手一捞把它交给蕾娜,然后直接推她进房间。



屋里担任蕾娜副手的佩施曼少尉似乎把她拉去卧室了,可以听见卧室房门开关的声响。



一旁候命的蕾尔赫说道:



「本来是觉得多少让她劳累一点比较好,看来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不让她闲下来是对的,但有必要让她处理来自共和国的陈情书信吗?……既然联邦连这点小事都没多余心力去顾虑,还是只能由我们多加关心了。」



维克的直属联队与奥利维亚指挥的教导部队不会参加本次作战,这也就表示他们多少有点时间可以整理心情。士兵们的心理健康有柴夏跟奥利维亚一起努力维护,况且在作战期间也能获知祖国的详细情势。



但是准备参加作战的蕾娜与八六们就没有那个时间了。



「目前他们似乎还划分得很清楚,但也因为如此,最好还是别给他们更多负担。要让他们忙到没时间多想是没错,然而休息也不能少。」



「是,毕竟只有共和国的状况很不自然。没有遭到炮弹卫星的空袭,攻势规模也过于温和。就下官所见,像是故意不攻陷他们。」



「是啊,这当中绝对有蹊跷。我看米利杰与诺赞应该也明白就是了……」



维克无奈地叹气。只能说联邦是真的已经没有余力了。



竟然让尽是少年兵的八六,以及偏偏是共和国出身的蕾娜去援救随时可能亡国的共和国,而且连一点平复心情的时间都不给。



即使情况如此,最起码……



「我们得帮助他们撑下去,至少要保留足够的余力应对状况才行。」



至于在迁居共和国之前曾为帝国贵族的潘洛斯家的幸存者阿涅塔,也收到了大量书信拜托她帮忙斡旋或介绍昔日交情匪浅的旧帝国贵族。正确来说是纸本经过数位扫描而成,满坑满谷的电子书信档案。



「拜托我这个有什么用?我是在共和国出生的耶。」



又是避难后的生活支援,又是介绍进入社交界,又是联邦的大学推荐函又是相亲提议,阿涅塔嘴里嘟哝着,同样也靠记忆把需要特别待遇的重要人物与不需要的人分门别类。



要找人介绍的话,其实虽说只是来到共和国的第一代移民兼下级贵族,好歹还是帝国贵族阶级出身的达斯汀都还比她适任,更正确来说,是他那曾为帝国贵族的双亲。



至于这个达斯汀,说是闲着没事会胡思乱想──不过真心话八成是不忍心看到阿涅塔厌烦地面对堆积如山的信件──正在用阿涅塔列出的清单帮忙把电子档案放进需要与不需要的资料夹。听说比较重要的信件,联邦军的高官们会代为安排妥当。



不重要的信件,晚点会全部列印出来拿到演习场举办盛大的营火晚会。这是一定要的,还要烤点棉花糖或苹果什么的。



「没错,还要棉花糖与烤苹果……等这些弄完我就去买……还要捡些橡实扔进去烧得哔哔剥剥响,一定很好玩……」



在自古以来农业与畜牧业兴盛的共和国,橡实是传统的猪饲料。



看到阿涅塔累得弯腰驼背外加两眼发直,活像个魔女似的嘻嘻窃笑,达斯汀苦笑道:



「说得对。如果把蕾娜那边不需要的信件也加进来,应该能办场相当盛大的营火晚会喔。」



「对对对,就是蕾娜……她可是共和国唯一派遣到机动打击群的指挥官耶,那群白痴怎么敢把这种垃圾陈情寄给她啊……干脆全部烧掉算了……信不信我拜托辛拿铁锹把你们所有人的脑袋砍掉啊,烦耶……」



原来想烧掉的不是信件而是寄信人?达斯汀暗自被她吓坏。



「不过嘛……如果要拜托辛,又觉得好像应该拜托他处理陈情……因为他父亲原本是诺赞家的长子,祖父诺赞侯爵又还健在。」



达斯汀也不是真的想拜托辛,不过他们队上最适合办这件事的还真的是辛,而不是蕾娜、阿涅塔或自己。



阿涅塔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达斯汀。



「不不,那怎么行啊。」



「噢,也是喔。写信的都是共和国的大人物嘛,就算事情变成这样,应该也不会想跟八六低头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诺赞侯爵来说,儿孙都被共和国迫害成这样了,哪还有可能伸出援手啦。侯爵本人绝对不会愿意,况且那样岂不是会让家族颜面尽失?」



「……啊。」



所以帮忙安排的联邦军高层好像也得做各种选定与调查,也就是家族相关人士或有过交流的企业、集团,有没有人后来成了八六。



又是上流阶层又是社交,还有人脉啊面子什么的,政治真是门怪学问──阿涅塔厌烦地说。



然后她想起联邦军中一个讲过几次话的高官,噘起了嘴唇。



可惜在目前这种战况绝对没空,不然那男的肯定才是处理这些麻烦事务的最佳人选。



「真讨厌,本来可以趁这机会好好使唤那个参谋长的耶。」



既然蕾娜快被忙死,拟定作战计画就成了其余三位作战指挥官、幕僚与葛蕾蒂的工作。



身为战队总队长之一,辛被询问意见也很合理。



「对方还真的下了命令要上校回国。不过我们直接置之不理就是了。」



「果然有派系打算抗战到底?」



听到葛蕾蒂若无其事地说,辛皱起眉头。有那种势力存在会妨碍避难行动,更糟的是还得加派人手护卫蕾娜。虽说直卫的布里希嘉曼战队已经重编完成,视状况而定,可能得再派其他战队跟着,或者干脆让先锋战队也担任护卫……



「不是。他们说想让米利杰上校指挥全体国民的避难行动。」



辛变得浑身无力。



「我不觉得有必要为了这种事,特地把派遣到机动打击群的上校叫回去……」



应该说这点小事共和国军本来就该自己做。



「我想应该是因为很辛苦,谁都不想做,而且一定会出错;既辛苦又无法避免出错,然而真的出错又会支持度大扣分。就这点来说,上校正外派他国所以跟现行政府关系比较远……而且应该也嫌这个英雄碍眼吧。」



葛蕾蒂目光冷淡,看着好像是底下送上来的报告书。



「事实上呢,你看了共和国的避难计画一定会笑出来,简直乱七八糟。或许只能说反而帮到了联邦吧。」



你要看吗?葛蕾蒂用涂得漂漂亮亮的指甲弹了一下计画书。



原来如此,的确很糟。



「我那样说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样……」



由于葛蕾蒂说过开简报会议时会说明,先让战队队员或蕾娜看到也无妨,于是辛把共和国的避难计画书做成扫描档带来。大伙儿在餐厅长桌旁自然而然地男女面对面坐下,辛与莱登、安琪、可蕾娜、克劳德与托尔等先锋战队各个小队长,顺便加上依然睡眠不足摇摇晃晃的蕾娜,各自浏览投影出来的计画书。



大伙儿用托盘装满联邦菜色与分量最丰富的午餐,除了蕾娜以外的所有人都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交谈。似乎因为睡眠不足连带影响到胃口的蕾娜只用汤把三明治灌下去,剩下的食物碰也不碰,只是抓住电子文件的投影装置气到发抖。



「第一天先让政府高官与第一区的有力人士避难,然后是军方将官……接着是校官与尉官,再来是士官与士兵,然后才终于在第一天晚上开始让国民避难……?到底要夸张到什么程度才能定出这么不要脸的计画……!」



至于可蕾娜则是用一种跟自己无关只是随便问问的语气问道:



「大人物跟军人都在第一天跑掉,那之后避难指示由谁来做?还有共和国的防卫呢?」



辛已经听过葛蕾蒂的说明,来到这里的路上也确认过计画书的概要,于是回答:



「共和国国民等待避难的期间,他们会让民众聚集在高速铁路总站所在的第八十三区附近,由联邦承担防卫任务。因为就算想交给共和国负责,『破坏神』作为战力也不可靠。」



不过至少还能用来拖运资材──尽管作为机甲兵器说脆弱都嫌客气,好歹还是具有背得动沉重的五七毫米炮的马力──所以预定让它们跟运输卡车一起移动。



「避难的诱导呢?不会也要丢给我们做吧?」



「他们要是敢来这套,我绝对丢下他们开溜。」



托尔捏紧了三明治问道,克劳德厌恶地眯起眼镜底下的月光色眼睛。莱登一手端着装有替代咖啡的马克杯回应:



「这个就应该还是归共和国管吧。」



「就计画书看起来,是由共和国的行政职员来做喔。」



安琪从旁探头看看蕾娜手上的装置,补充说道。



「好像只有上下车的诱导工作,因为列车是联邦的设备,会由联邦宪兵来做……避难顺序排在后面的民众应该会出现抗议声浪吧。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好如何因应暴动等状况。」



「就连避难顺序都能恣意妄为到这么明显的地步了……」



蕾娜看起来像是有在听,其实没有。她把装置握紧到嘎吱作响,瞪着计画书的眼神像是看到弑亲仇人。



「居住区号码越小就越前面,号码越大就越后面……虽然早就猜到白银种会是最优先,没想到竟然连月白种与雪花种都要分顺序……!太可恶了…………!」



蕾娜破口大骂准备站起来,却直接像是断线人偶般跌坐回椅子上。



累坏了没得到充分休息又忽然情绪激动,似乎引发了贫血症状。



辛拉着她的手带她强制退场,可蕾娜与托尔目送他们离开,偷偷问道:



「什么意思?」「蕾娜在生什么气啊?」



直到十二岁之前都躲在八十五区内受到保护,对「军团」战争开战后的共和国内情知之甚详的莱登回答他们。



共和国的八十五个行政区,编号越小位置就越靠中心,美丽景观与生活机能兼具,居民多为富裕阶层。换言之……



「有钱人先走,穷人摆第二。白银种的前贵族老爷小姐最优先……不过月白种与雪花种那边我就不太懂了。」



克劳德淡定地开口了。



眼镜底下的月白眼睛不带感情。



「很难懂吗?我是不知道哪个是哪个,总之应该是想让没被优待的族群去仇视被优待的族群,就像我们八六一样。」



冰冷的沉默落在餐桌上。



克劳德没有回望任何人,继续说道。月白眼睛不带感情,戴着用来隐藏的无度数眼镜。



「然后咧,只要白银种摆出一副同情嘴脸站在没被优待的人那边,就是二对一了。白系种有三种族群,这样到了避难地点就能形成势力对比啦。」



共和国的白系种分成白银种、雪花种与月白种这三种。



如果其中两种联合起来,剩下的一种就是少数族群。



对少数族群可以为所欲为。



如同他们在十一年前对八六做过的那样。



托尔用鼻子呼气。



「到时候,一定……会弄出什么义勇兵来吧。」



联邦也不光是出于善意接受多达数百万人的难民。



虽说日前的第二次大规模攻势成功让主力撤退至预备防卫线,但联邦军死伤依然惨重,有必要设法补充人员。



联邦内的工作年龄已经需要用到女性跟少年。所以,接着必须「从联邦外面」想办法,最起码表面上不能违反人道精神。



共和国国民包含了众多老弱妇孺,而且都没打过仗。即使如此,除了年纪太小的小孩与老得不能动的人,好歹还能抱着炸药或枪枝奔跑。



如同原本也没打过仗的八六在第八十六区做过的那样。



可蕾娜小声低喃:



「本来以为共和国一没了八六,就只能等着灭亡……」



如同辛往日留下的预言,假如八六全军覆没……



大概也不会像辛的预言那样,无力战斗直接灭亡吧。他们应该会照老方法继续打仗,也就是把战争推给月白种或雪花种。



恐怕就像他们对八六做过的一样,宣称那个族群是不如人类的劣等种。



他们曾经把人类变成非人族群。



既然已经做过一次,再做一次也没差。



「结果原来只是变成白系种之间上演同样戏码啊……根本不一定非我们不可,不一定非八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