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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她死了。”

  最后,是笑着说的第三句,“在我十岁生日那年,和我妈一起。”

  在这之后,付汀梨的手机掉落下来,砸落到地板上,砰地一下,像是要把地球凿出一个洞,屏幕还亮着光。

  里面是她刚刚拍下的那一张照片,女人正望着她笑,像一场正在消逝的梦。

  像是被当头棒喝,短暂的一秒钟之后,率先给出反应的是孔黎鸢。

  她轻轻按了按付汀梨的后脑勺,不痛不痒地笑一下,什么也没再继续说。

  而付汀梨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不公且恶劣的事实:

  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一日,那是那一年北半球最漫长的一个白昼,是夏天这根烟花棒在那一年最经得起燃烧的一部分。

  想必那一天的北半球肯定发生了许多事,大的小的、好的坏的都有。却只有两件事,推动她们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径:

  一是,六岁的付汀梨懂得在爱妈妈之前要先感谢自己的出生。

  二是,十岁的孔黎鸢已经知晓自己再也过不好任何一个生日。

  第56章 「孔晚雁」

  孔晚雁, 1989年生。

  不过孔黎鸢至今也不知道,这个在十四岁就死去的女孩究竟出生在1989年的哪一天。

  就连约定俗成的墓碑上,也没人觉得给她刻上具体的日期和姓名是必须。

  那上面只有一句路过的人都读不懂, 只觉得抽象缥缈的话:

  【不后悔, 不后悔。】

  与此同时, 孔晚雁死在2003年6月21日。

  她是孔宴和姜曼的第一个女儿。据说在自然界中,“雁”是最专情最痴情的动物。晚雁这个意象, 也被用在许多古诗词里过, 拥有最纯洁最真诚最壮阔的寓意。

  这个名字, 自然也承载着孔宴和姜曼的无限冀望,象征着他们迟来的爱情结晶。

  如果不出意外,孔晚雁这个人,理所应当会享有这一对明星夫妇身上所有的注意力,和全身心灌注的“爱”, 哪怕这种爱和孔黎鸢如今所得到的并无二致。

  可是连这种爱她都没有得到。

  她叫作晚雁,一出生就是一个畸形的先天愚型患儿。

  ——面容特殊,智力低下, 四肢畸形。

  倘若她出生在普通家庭,也许她会遇上一对家境贫穷但坚韧如野草的父母, 会拥有虽然嫌弃但却坚信血脉相连的亲人, 会活得比十四岁这个年纪稍微久一些。

  就像现在的杜丽, 好端端地活过了三十岁, 拥有一个和自己打打闹闹的妹妹。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甚至比如今这个结果更差一些。

  偶尔孔黎鸢回过头去想, 也会觉得, 孔晚雁这十四年活得实在是太过痛苦。

  她的父亲孔宴是个虚荣又永远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周围的一切来谋取利益, 甚至异常享受自己为自己所制定的剧本人生。

  在她妹妹孔黎鸢六岁那年,他找来人拍摄一部四十分钟时长的纪录片。

  纪录片剧本里写他带女儿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写他接受采访时笑得合不拢嘴的表情,写他在摇晃的镜头里一边叠衣服一边念叨着“我得收拾几件衣服给我老婆寄过去,她在大漠拍戏那边风沙多,对了,前几天她还打电话让我找那件红裙……”,写他在这之后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梯,又在摇晃的镜头里很滑稽地在阳光下收那条刚刚洗过的红裙子,写别人在这下面问他是不是很疼女儿,而他抻着脖子拿着红裙子跑下来,对幕后的提问表示不满“当然了,我疼我女儿还能疼谁?”……

  而他却对着镜头拍孔黎鸢的肩,给笑容标准的孔黎鸢头上戴好崭新的生日帽,笑眯眯地在这句定好的台词里加了两个字,

  “当然了,这可是我唯一的女儿。”

  哪怕那个时候,孔晚雁就被关在楼上,嘴里可能还是不停地在说“不后悔不后悔”。

  他也没有回一次头,仍是那样镇定而真实地笑着,接受纪录片摄制组的采访。

  在那之后,孔黎鸢在经典电影《人生》中露脸,很多人都开始说孔宴的女儿有灵性,是个演戏的苗子。

  从此以后,圈内多了一段孔宴爱妻爱女的佳话,掐灭了一个说当年孔宴姜曼早前未婚怀有一孕却流产的隐秘爆料。

  她的母亲姜曼,实在生得靓丽又自信,在那个年代已经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女性。

  拍起戏来很拼命,能在荒芜干燥的大漠待上大半年,在血红黄昏里骑马连拍大半夜的戏,摔了之后也一声不吭,很决绝地再次爬到马背上,将自己当作武侠片里能忍能强、也能将儿女私情抛之脑后的女侠。

  大概这个女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未婚生女。女侠在自己年华最好的时候,犯下一个许多年轻人都会犯的错。

  就在这个错误之后。

  这个女人大概下定了决心,决定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在她实现自己想要的目标之前抛弃的——名存实亡的婚姻、那个与她在十几岁时就相爱的男人……在她这里都算不得是什么牺牲品。

  更何况只是一个,在错误时机生下来的,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女儿。